在精神原乡守护凡间神器——读张永涛《周秦坡》

2024-01-17   来源:大美陕西网 作者:吕海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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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当我和永涛坐在省作协常智奇老师堆满书籍的局促办公室,聆听关于小说创作的真经时,已窥知永涛酝酿以故乡的法门寺、七星河为背景整一部长篇大著的野心。随后交往的日子,他几次工作调动,忙于事务案牍,何来精力完成这部大著?我也就很少问及。孰料,2015年,在这本大部头横空出世前,小试牛刀的散文集《一路清风》出版。今年10月份,在一次久未谋面的聚会中,他带来了刚刚付梓刊行的呕心之作《周秦坡》,实在是可喜可贺!

《周秦坡》因描写的地缘、风土人情与我的家乡有很多地理、心理上的重合、交集,阅读中让我的思绪也神游于故乡的上空,时而去俯瞰这块堇荼如饴的膴膴周原,探秘村后那座与小说中“野合山”一脉的“北山”,时而在土壕中凝视那泛着幽幽寒光的青铜器,时而又依偎在爷和婆的膝头,听民国十八年年馑,听打家劫舍的土匪点天灯……然而,当讲述那些往事的老人一个个“老”去,我也渐渐对那些故事模糊之际,永涛的《周秦坡》似乎再度唤醒了我的记忆,让那些惊心动魄又鸡零狗碎的故事再度鲜活、丰盈。我又像回到故乡古会的戏台下,出神地听一场大戏,一场西府人、关中人演绎的大戏。

“周秦坡”暗含了这里曾就是周秦辉煌之基,以“绿毛怪”(青铜器)的出土为线索,描摹了一幅在瘟疫、大旱、饥荒天灾,和匪患、苛捐、战乱这些人祸双重压榨下的关中社会浮世绘。作品成功塑造了追求民主的周子莹、司校长,为民请命的童县长、朱将军,安分守己的周德善、线绳,仁厚良善的周子清、窦花,安贫乐道的麻和尚、六代医诸多个性鲜明的人物,也将打家劫舍的李成山、死狗懒汉满蛮、嗜杀成性的陈疯子、搜刮民脂民膏的裘县长等一众丑恶嘴脸入木三分的作了刻画。

先前读过永涛《一路清风》的读者都会发现,其实小说中的朱将军、童县长、吴仙桃、陈疯子,等等,这些角色在其“扶风往事”、“故乡的青铜”等篇章中已现过身,为《周秦坡》这场宏大叙事做过了“预告”,是这台“本戏”的精彩“一折”。为了能在黄杨厄闰的苦难中活下去,《周秦坡》中的每一个小人物都在恓惶地挣扎着、撕裂着、拉扯着,让人强烈感受到永涛对以“周秦坡”人为代表的一个地域社会状态的真实记录和悲悯情怀,对一个时代底层社会群体生存状态、生存意义地审视。

小说虽然以永涛的故乡——扶风为背景,以其听老辈人讲的“旧社会”故事为元素,通过他广泛地涉猎、查证史料,以“绿毛怪”的出土引发的一系列变故,把人与人的恩怨纷争,生存与死亡的矛盾冲突精巧地交织在一起,放到“周秦坡”这个“小社会”,去一层一层剥开人性的张狂、卑微、贪婪和内敛、隐忍、真诚。小说自始至终阐明了一个朴素的观点——冷峻、神秘的青铜神器是凛然不可亵渎的,是非常人所能“服侍”下,世间一切觊觎者注定将为它殉葬,私欲者必招血光之灾。在“周秦坡”这个“手术台”上,永涛用锋利的笔尖将这些溃烂的伤疤剔开,展现了一个个蝼蚁般的生命在艰辛时世中的膝行蒲伏。目睹那血迹斑斑的疮口,他自己亦在心头流血,然后又去轻轻地舔舐,让其结痂愈合,从而在生与死中复活了一个时代,写出乱世之中人性的光辉。

如果说《周秦坡》一个章节就是一折戏,那么凡半仙——这个看似时有时无的人——就像每折戏出场前的锣鼓声,行云流水般串起了整本《周秦坡》,似预言家般道出“世间善恶,终有因果”。“凡”与“仙”是一个矛盾的字眼,“半仙”这个在关中大地十里八乡不可或缺的角色,是被禁锢了大脑,摧残了肉身的平头百姓们的一丝寄托,看似神叨、莫测,却冷静的透视了一切人性的善与恶。凡半仙“语录”虽寥寥数语,却贯穿五十二个章节,或微言大义,或一语成谶,深藏智慧光芒,点题、破题成为小说的“文眼”,戳中人性的“真相”,让读者感受到作者写作中的思维跳跃和情感起伏,不经意间引领整个故事情节起承转合、跌宕发展。

“是谁安排的命运?为啥总是不公”周子清皈依佛门前声嘶力竭的质问,与离开“周秦坡”前的秦文龙那句“活在当下这样一个乱世,是何等的残忍”之叹息,都道出了生逢乱世厄运中的小民的悲哀。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一个时代人有一个时代人的活法。试看眼下:巴以冲突、俄乌交战狼烟四起,流离失所的难民惊恐无助的目光后,更多的却是逃难路上的“习以为常”,因为生活不会因为你的害怕、恐惧而停滞,“活着”才是王道。《周秦坡》以“周秦坡”为故事原点,半径辐射西府大半地域,这些“嫁接”过的地名——崔木、眉坞、岐阳县、美阳县——为读者构建起一个遥远又熟悉的故事地理空间、思维空间。在这座戏台上川原人、山里人,占山为王者、衙门公干者,地里刨食者、走乡谋生人,“兵匪士绅民医僧”构成了一幅世像图。小说在素描社会最底层人物箪瓢屡空、啼饥号寒,苦苦忍受被盘剥鱼肉的同时,大量的笔墨描写了他们是非分明、守望相助、患难相扶的天然情愫,写出了乱世之下人情的可贵和民风的淳朴,犹如在伸手不见五指、令人人窒息的无尽黑暗中撕开一道裂缝,透进一缕亮光,让读者感喟天灾无情,痛恨政治黑暗之际,心灵得到些许抚慰。

莎翁说过“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尽管《周秦坡》浓墨重彩的刻画了周子莹这个接受新文化熏陶,叛逆、智慧、勇于砸破世俗枷锁,追寻自由民主的形象,但是,小说中更多的女性都是悲剧性的,永涛用细腻而绚烂的笔,对多个女性的性格刻画鲜明,拿捏都很到位。沉到生活最底层的这些女性,生来注定将被裹挟、被吞噬:朴实、善良的窦花娘惨遭飞来匪祸,殒命家中;为了光鲜生存的柔弱女子杨梅先是委身权贵,后又沦落风尘;更有生活无望,在偷情中获得快感与解脱的梅朵;窦花、吴香桃更是忍羞受辱、战战颤颤地苟活于世……作者通过对这些活在黑暗中的女性生存状态地细致描写,让读者看到传统女性身上的善良和美丽,也看到“人吃人”社会下女性生存的可怜与可悲,以她们的悲惨结局去痛陈那个万恶社会的“伪仁道”、不人道。

当代乡土小说家古华说过“叙述最能体现一个作家的语言风格”。《周秦坡》的鲜活还活跃在永涛那口语化、浮雕式的叙述中,他调动一切土得掉渣、原汁原味的西府语言资源,一切丰富的生活积累和细致观察,描摹了原生态的西府农村生活细节,诸如古集庙会、丧葬婚娶、求神问卦场面等,笔墨简练、朴素、生动,有着浓厚的西府地域民俗色彩。透过那些个性化的独白,虔诚向佛的叶叶婆、懒汉二流子满蛮、心如蛇蝎的裘县长、重情重义的秦文龙……让人透过纸背闻其声、见其人。

作家都有一个现实的故乡,也有一个精神原乡。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的商州,迟子建的冰雪北国,等等,都构成作家们的精神原乡。永涛和我因文学爱好结识,和我因同为交通人更加熟稔。我们在童年的记忆上因各自故乡地域、乡俗上的相近,有着共同的“话题”,对故乡感情深沉的永涛,精神原乡注定就在《周秦坡》。读罢《周秦坡》,让我对自己的故乡、对故乡的来路也有了更多的深思。以前和永涛闲聊时,他常说人这一辈子干得都是些平凡事儿,终究要留些什么。也记得文学大家陈忠实先生当年为了那本放进棺材做枕头的《白鹿原》,回到西蒋村老宅,焚膏继晷六载终成巨著“枕头”。永涛的《周秦坡》从起心动念到付梓成书十年磨一剑,写作中他的灵魂一回回的重返精神原乡“周秦坡”,一路走着,一路招呼着《周秦坡》中每一个远去的面孔,去守护好那些尚未出土的青铜神器。

今天,《周秦坡》面世了,当我连用几个夜晚读完,轻轻掩卷之时,眼前海市蜃楼般升腾起一幅“周原晨景图”:埋藏着青铜神器的周原大地一片祥瑞,炊烟从“周秦坡”一个个庄户人家的院落袅袅升起,塔岭声声的观音寺香火也袅袅升腾,一个是烟火气息,一个是精神图腾,一个个遽然消隐在皇天后土中的“周秦坡”人,偱着早已坐化的释净大师头顶那金色光环,蜂拥向那座救苦救难的观音寺圣殿,佛祖之光与青铜之光交映成辉,普照着这太平盛世下的周秦肇始之地。

《周秦坡》这是“故乡歌谣的传唱者”(著名文学评论家常智奇语)永涛一本关照自己心灵的书,一本写给故乡的书,也是一本让我们感念祖先留下脚下这块土地,让我们思考当下活着的意义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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