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研朱墨作春山

——怀念“杰出美术家”赵明常

时光，淡化了诸多往事，也留下一些挥之不去的记忆，我的叔父赵明常就像这悠悠岁月里的一颗流星，虽然他的生命轨迹很短暂，但也曾经划破苍穹。

记忆里，叔父始终给人以和蔼可亲、温文尔雅的学者印象。好奇的是，他的名字为何与我父亲的名字没有辈分上的连带关系，为此我曾向他讨教，他笑笑说，名字是父母起的，不曾究其因。我又问，为何叫赵明常，他说：语出《道德经》，即“知常曰明”，本意是指明白和谐与平衡的道理视为“常”，懂得如何处常不失称作“明”。常指万物运动变化的永恒规律，即守常不变的规则。认识了自然规律叫做聪明，不认识自然规律的轻举妄动，往往会受到自然规律的惩罚。

作为一名六十年代初期毕业的知识分子，叔父深谙自己其名的含义，自参加工作起就谨言慎行，为人低调，从不越雷池一步。尽管如此，历来谦卑的他却没有躲过五七年那场那场风暴和六七十年代那场文化浩劫，期间蒙受不白之冤，遭到精神摧残。欣慰的是历史最终做出了公正抉择，使他于七十年代末得以平反昭雪。

叔父出生于1936年12月，故乡是关中名镇——秦渡古镇。其父也就是我的爷爷，是一位半农半商的本分人，膝下有两儿一女。长子是我父亲，毕业于户县一中。姑姑最小，上过师范学校。叔父排行老二，1958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附中，后留校图书馆工作。在校工作期间，因维护校园林木遭人破坏得罪了一些人，后被这些人诬陷为右派。1962年被组织调配到宝鸡，长期从事群众文化艺术的辅导工作。期间组织了数次群众性美术创作培训活动，不仅为美术院校输送了大量人才，而且为宝鸡市培养了一大批业余美术创作骨干和美术教育人才，许多骨干作者作品参加了全国及省市美术作品展览并获奖，被誉为宝鸡书画届的伯乐，是该市书画组织的最早奠基者之一，先后担任宝鸡市美术家协会第一、二届副主席、第三届主席、第四、五届顾问，宝鸡书画研究院副院长，宝鸡市文联组联部主任、宝鸡市工人文化宫主任等职务。他个人有不少书画作品传世，其书法作品追随何绍基，绘画作品具有齐白石风格。

作为倾其一生为书画艺术奔波的拓荒者，他早在1978年，就凭借自己的艺术专业能力和宝鸡工人文化宫这个平台，联手李子青、雷自功、邱少文、王济、任步武、晏道生等书法名人，发起成立了宝鸡市第一个群众书法组织——宝鸡市书法学会，参与筹建了“宝鸡市职工书法家协会”“宝鸡市职工书画家协会”，后更名为“宝鸡市书画家协会”。1985年下半年参与成立了宝鸡市美术家协会，并一直担任该会顾问。期间支持书画界十青年成立了“宝鸡市春雪中国画研究会”。

作为宝鸡市书画艺术领域的早期领导者，他参与组织举办了“宝鸡市首届书画展览”、“宝鸡市第一届职工书法展览”、“宝鸡市第一期书法培训班”、宝鸡市第一、二期书画作品邀请展、陕西省八市职工书法作品联展、组织承办了“中国书画函授大学西安分校(宝鸡分校)”、人民公园“湖心亭笔会”、赴解放军驻宝某部进行书画交流和慰问、首次“宝鸡市少儿书法现场大赛”、首次“宝鸡市一线工人书法大赛”等近百场书画活动。 

作为一名长期致力于书画艺术的从业者。他始终坚持人民艺术为人民的导向，为宝鸡市精神文明建设做出了一定贡献。在他担任书画组织领导和文化宫主任期间，据不完全统计，先后举办各类书画展览50余次，开展省、市间书画联展、对展、交流等20余次；组织市级以上书画(现场)大赛、书画专题笔会、书画专题讲座等40余次：主办、联办、协办、承办艺术节、书画艺术周、书画交流(对外)活动30余次次；义务为群众书写春联数万幅，达40年之久；连续开展拥军、扶贫、救灾、希望工程等书画活动30余次；为基层书画辅导、评审活动60次；曾开办中国书画函授大学宝鸡分校，并举办书画培训班21期103个班次，接受书画培训人员达8400多人；参与编辑了宝鸡市市第一部书法集《西秦翰墨》等一系列书画活动。

我最后一次与他进餐，是在宝鸡市华通商厦对面位于群众路口的长源饭庄。这家饭庄的面食非常有名，只要路经此地，我都免不了要进去吃一碗。2008年深秋的一天，在这家饭庄意外遇到了同样爱吃面食的叔父。清晰的记得，那天他带着礼帽，身上穿了一件黑灰色的呢子大衣，深灰色的裤子搭在黑色皮鞋上，慈祥的脸上带着眼镜，俨然一副学者风范，又有几分艺术家的风采。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位书画界的朋友，他们的座位正好与我相邻，于是，我们边吃边聊，谈了很多从未有的话题，尤其谈到了很多从未有过的家事，这让我既高兴又不安。临走时他还留下一句话：“我和你爸都老了，你是咱赵家长子，老家的事就交给你了”。这句话让我当时有点茫然，但看到他平静的表情，我又莫名其妙的释然了。

他最后一次参加官方大型活动并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是2008年12月27日。当时宝鸡市美术家协会第五次会员代表大会在宝鸡宾馆隆重召开，时任陕西省文联副主席、省美协党组成员赵振川，陕西国画院书记兼常务副院长罗宁，陕西省美协党组成员刘奇伟；宝鸡市政协副主席何凤娥、中共宝鸡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宝鸡日报社社长张陇得、宝鸡市人大常委会文教委员会主任杨晓峰、宝鸡市文化局局长赵周荣、宝鸡市文联主席李栋成等领导同志出席了大会。此次会议推举中共宝鸡市委书记唐俊昌为宝鸡市美术家协会第七届名誉主席；赵明常、王鸿续、胡光宗、王尊农、林力、杨雄、赵炜、罗贯生、屈凌君9名同志被聘任为宝鸡市美术家协会第五届主席团顾问。同时，大会宣读了宝鸡市美术家协会《关于授予赵明常等九位同志“杰出美术家”称号》的决定，与会领导为获奖的美术家颁发了奖牌。此后，由于宝鸡市工人文化宫被纳入拆迁，我叔父被迫搬出了居住长达40年之久的工人文化宫。搬出后的他，由于租住条件极其简陋，加之长期积劳成疾，于2009年4月26日黎明时分病逝于宝鸡市中心医院。一位我至亲至敬的长辈，一名默默无闻的“杰出美术家”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叔父辞世那天晚上，我正好在医院陪护家人做手术。下午探视叔父时，他神志清晰，说自己想吃一碗旗花面，让我姑姑去做。我当时告诉他，出院后一定陪他去长源饭庄吃面。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最后一个承诺，今生都无法兑现了。当天深夜，从姑姑电话里传来叔父逝世的噩耗，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那天凌晨，天特别黑，气温特别低，全家人在夜色里用泪水把他送进了太平间。每次想起那一幕，哀戚之情，常常令我哽噎难鸣。

我曾无数次在梦里见到他，大多时候他都是神情凝重、郁郁寡欢。从他的眉宇间，我能解读出他有许多往事无法忘却，有太多遗憾不能释怀，有诸多牵挂割舍不下。真可谓“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叔父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年了，可我的思念之情却与日俱增。思念，是生活中的一剂良药。它让我学会反思，教我懂得珍惜，帮我抚慰心灵。思念，矫正我的价值取向，明晰我的发展的方向，引领我的人生航向。没有思念的人生，何其轻飘；没有思念日子，何等苍白。不忘初心，留着思念，带着虔诚，在思念中学会懂得，这是我对叔父的最好怀念。

最近，当我再次来到位于陈仓北坡塬上的陵园祭奠叔父时，面对坟茔，泪如泉涌，心里回荡着苏东坡“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的诗句，默默自语，您一生“只研朱墨作青山”，我惟愿“满目青山夕照明”。我相信，叔父。不知叔父您可否听到我的心声。